巡礼者和金匠①

国王大布沙林对哲学家白得巴说:“这个情况我听明白了。请你举例说明这种情况:一个人对恶人行善施恩,还希望这人对他感恩报德。”

哲学家说:“陛下,万物的品质不完全一样,世界上所有的走兽飞禽鱼虾,没有再比人高贵的。但是人类当中有好人也有坏人。有些坏人不如禽兽讲信义。因此要行善施恩,必须有所选择,必须认清对方是否感恩戴德,勿向忘恩负义言行善,勿向不识好坏的亲近讲友谊。不要忽略远路的义气人。交朋友要交义气人,正如精明的医师治病前必须切脉考察病根,交朋友也必须考查对方的品德,否则是危险的。哲学家曾经做过比喻。”

国王说:“那是怎么一个比喻?”

哲学家说:

某地有一口深井,行人不留心,往往会跌落到井里去。有一天,一个巡礼者路过这口深井,忽然听到井里一片杂乱的喊声。他伸头一看,原来有一个金匠,一只雄狮,一条白蛇,和一个猴子,都跌落在这口深井里,逃不出来。

这个巡札者为恻隐心所驱使,找来一根长绳,把它垂到深井底下,想把那金匠救上来。不料,猴子敏捷,先抓着长绳,捷足先登,立刻就翻上岸来了。巡礼者只好再次把长绳子放下去。用力一拖,把白蛇拖上来了;第三次,又把雄狮救出来了。

被救出来的这三十动物,倒有一些情谊,再三感谢这位巡礼者,并且同声说道:“这种再生之恩,必定要报答的,只是,我们还有一言相劝,希望你不必搭救这个金匠。因为,人类都是忘恩负义的,何况这个金匠,更是心术最坏不过的了。请你留意吧!”

猴子继续说道:“我就住在附近山上,随时有需要我的地方,我立刻可以来帮忙。”

雄狮又说道:“我就住在本城东边,那远远的森林里面。凡有机会,我当尽力报答恩人。”

白蛇又说道,“我的家住得最近,就是本城的城墙里。不论什么时候,你由这里经过,需要我做什么事,只要能力所及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
巡礼者心想:“这些动物,成见太深,所以劝我不必救这个金匠。不是同类的,都救出来了,同类的人,为什么反而不救呢?若不施救,于心何忍?”

于是,他不听它们的后,也把金匠救了出来。

金匠也感激他救命之恩,向他下拜,说道:“我的家,离此不远。就认在那城里。我是本地有名的金匠。你到城里来的时候,就请到我家里来,我当尽力报答你。”

谈了一会,各自东西地分手了。

过了很久,巡礼者有事,要到那个城里去。

走到途中,忽然夹了一只猴子,向他下拜,并且,很抱歉地说道:“我们住在山中,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敬奉。请你在此稍稍的休息一会,我马上就转回来。”

猴子去了一会,带来一些鲜甜可口的水果,送给巡礼者。巡礼者吃了一顿;便告辞走了。

正走着时,只见前面来了一头雄狮,向巡礼者致敬说道:“再生之恩,不可不报。请你在这棵树下稍坐片刻,我去拿样东西来奉敬你。”

雄狮同巡礼者约定以后,便翻进城墙,跳到皇宫里,把公主杀死,取了公主颈上的金链和宝石,立刻转回来;也不说明来历,只把金链和宝石奉敬给巡礼者。巡礼者接收了它的东西,谈了一会,便彼此告辞分手了。

巡礼者来到城里,举目无亲,也没有一个相识的人。独自思忖道:“毒蛇猛兽,尚且有这样的义气,不忘当日一救的恩情。倘使我去到那个金匠家里,他对于我的谢意,必定胜过那般野兽万倍。即使万一他已经落魄穷困,手无分文,自顾不暇,我也有金链出卖来相救。他既是金匠,最能知道金价的,一定可以得到重价。那时,我同他二人平分,每人一半,岂不是一件最痛快的事么?”

巡礼者来到金匠家里,同金匠会了面,彼此寒暄了一阵。巡礼者由怀里取出了金链,递给金匠看。金匠看了,大吃一惊。因为,他知道这串金链是公主所佩带的东西,是他亲手所制。他心里便起了恶念,想借此升官发财,因对巡礼者说道:“舍间虽然有些食品,不足以款待故人,请你休息一会,待我到街上去,再买点鲜味和肥肉来。”

金匠才出门来,便自言自语道:“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绝对不可以放过。现在,让我快去报告国王,说明杀死公主的凶手,已经被我捉到家里来了。国王得到这个人,雪了杀女之恨,又何愁我不能升官发财呢?”

他一面说,一面跑,便到了皇宫门口。他高声喊道:“杀公主的凶手,已经捉到我家里来了!”

国王立刻下令递解凶手到宫。犯人解到以后,国王看见金链和宝石果然是公主所佩带的东西,便不问情由,令人先行拷打,然后将他示众,处以死刑。

巡礼者一任拷打,丝毫不加分辩。临受刑时,放声大叫道:“倘使我当日不固执,听从雄狮、猴子、白蛇的话,不搭救这个无情无义的金匠,怎么会有今天的灾难,受到这忘恩负义者的陷害呢?”这样一连说了几遍。

白蛇听了这席话,知道他的恩人受害了。立刻由洞里跑出来,设法救他。

白蛇先爬到太子脚上,咬了他一口。马上又跑夫见它的朋友某医师,说道:“我有一个朋友,遭了人家的陷害,命在旦夕。因此,特来求你帮助。”

白蛇和医师商议妥当以后,便按照计划分头进行。

医师来到太子宫里,对太子说道:“被毒蛇咬伤了,没有药可以医治,只有那无享受害的人,才能医治。”

同时,白蛇也立刻跑进监狱去,对巡礼者说道:“昔日救命的恩情,我无以报答。现在,恩人受难了,所以,特用一个小计相救。刻下,诸事已经就绪,请你不必焦愁。这几片树叶,可以医治毒疮,请你收下吧,一会儿,必定有人来请你去医治太子。你可以用这些树叶熬汤,给太子喝下,他的毒疮,便会立时消去。倘若国王问到你的来历,你可以全盘照实说出。这样一来,必然可以救了你的命。”

国王见了太子,太子说道:“我听见医师说,被毒蛇咬伤了,只有那无辜受害的人,才可以治疗。”

于是国王召见巡礼者,命令他医治太子的毒疮。

巡礼者带了药上去,说道:“我本是不精干医术的人,但是,如若把这种药草熬汤服下,真可以治好毒疮。”

太子把药服了。转瞬之间,痛也止了,毒也消了。

国王非常高兴,便询问巡礼者的来历。巡礼者丝毫不隐讳的,把始始末末都禀告了国王。国王重赏巡礼者。

同时,又下了一道命令:把那金匠处以死刑示众,以作忘恩负义,受恩不报反为仇的警戒。

哲学家说:“金匠对巡礼者以德报怨,畜生却能以德报德。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,这里边有亲近贤良、远避恶人、招致幸福。防避灾害的道理。”

(林兴华译)

① 选自《卡里来和笛木乃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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